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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性:传统海洋意象之一

神性:传统海洋意象之一

海洋意象是指人类关于海洋的主观情意与外在物象之融合。题目中在“海洋意象”之前界定了“传统”,则是希望相关的思考是与“现代”相对照,进而从历史和特质两个向度对流变的海洋意象进行归整。据此可以把传统海洋意象大约分为三个:神性、父性、母性。本文谈神性意象。

一、海洋获取神性之据

先来看以下三种创世说,它们分别来自中国古代神话、《圣经》和古希腊神话。非常巧合的是,里面都涉及到海洋和人类:

昔盘古氏之死也,头为四岳,目为日月,脂膏为江海,毛发为草木。(《述异记》卷上)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做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应劭?《风俗通》)

神说:“天下的水要聚在一处,使旱地露出来。”事就这样成了。

神称旱地为“地”,称水的聚处为“海”。神看着是好的。

……神就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象造男造女。(《圣经?创世纪》)

天和地被创造出来,大海波浪起伏,拍击海岸。……他(普罗米修斯)聪慧而睿智,知道天神的种子蕴藏在泥土中,于是他捧起泥土,用河水把它沾湿调和起来,按照世界的主宰,即天神的模样,捏成人形。(斯威布·《希腊的神话和传说》第一章)

对此稍加比较,我们就会发现:

一是人的形象即是创世神的形象(其中,作为中国上古神话中创世女神的女娲,也是仿照自己创造了人类);

二是人的材质是泥土。女娲抟黄土做人,普罗米修斯捧起了泥土。虽然在以上《圣经》引语中并未说明,但根据《旧约》中“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进行推论,人出自泥土的观点大抵不错;

三是海洋的生成,要早于人类。开天辟地的盘古死去,“脂膏为江海”,尔后女娲造人;在《圣经》中,神在第三日创造了海洋,第六日才创造了人类;在普罗米修斯造人之前,海洋已是“寂寞沙滩,清闲礁石,千古消磨来去潮”。

由此而论,为神所创,这是海洋获得神性的前因;据神而设,则是人类获得灵性的前因。神话或神学的叙事,应该是基于一个有关集体记忆的视阈。所以,作为水和土交融产物的泥土,是否可以理解为一种关乎人类与海洋的隐喻呢?

二、众神的乐园

海洋是众神的乐园,栖息在此的神灵枚不胜举,譬如希腊神话中的波塞冬等为数众多的海洋神祇,中国亦有禺虢、祝融、玄冥、妈祖,乃至海龙王等纷繁的海洋神祇,他们大多会得到人类的敬畏和供奉。

在《荷马史诗》第二部《奥德赛》第一卷“众天神商议允许奥德修斯返回家园”中,有一段关于祭祀海神波塞冬的描写:

现在,海神正在埃塞俄比亚,

接受虔诚无比的人们的丰盛献祭。

这个民族地处遥远的边缘,分成两个部落,

一个住在日落之处,另一个居于日出之地,

波塞冬一个人尽情地享受着肥美的牛羊。

又如南宋词人辛弃疾的《摸鱼儿·观潮上叶丞相》的上半阙:

望飞来、半空鸥鹭,须臾动地鼙鼓。

截江组练驱山去,鏖战未收貔虎。

朝又暮。悄惯得、吴儿不怕蛟龙怒。风波平步。

看红旆惊飞,跳鱼直上,蹙踏浪花舞。

词中所描述的吴儿弄潮,就是祭祀钱塘江“潮神”的一种仪式。就祭祀海神的规模而言,无论中西,都可以用盛大来形容。在《奥德赛》第三卷“特勒马科斯拜访涅斯托尔,受到隆重招待”一节中,参与祭祀的人“他们共分成九队,每一队有五百人”,而祭品更是丰盛:“每队的前面隆重地摆着九头大公牛。”

又据清代张焘的《津门杂记》记载:“三月二十二日,俗传为天后诞辰……神诞之前,每日赛会,光怪陆离,百戏云集,谓之皇会。香船之赴烧香者,不远数百里而来,由御河起,沿至北河、海河,帆樯林立。”可谓壮观。

盛大的祭祀是表达虔诚的形式,对此希腊人一丝不苟、肃穆庄重,中国人则在敬神的同时不忘自娱,颇显人神关系之和谐。

当然,海洋众神之乐并不仅仅在于享用人类的供奉,他们的踪迹遍布海底、岛屿和天空,偶尔也会光临陆地,甚至化形为人,游戏一番后悄然离去。但是他们主要的居所还是海洋。有如波塞冬,他喜欢手持三叉戟,坐着黄金战车掠过海浪。生气了就掀起汹涌的波涛,高兴了就平息狂暴的大海。尽管他在奥林匹斯山有一席之地,但大多时间还是居住在海洋深处的金色宫殿里。

与之相比,中国古代神话中的海龙王更是幸福:龙族枝繁叶茂,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拥有庞大的军队,虾兵蟹将是也;掌控人类的命运,因有行云布雨之能;龙宫内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就连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不也是从中求来的么。

三、烟波微茫信难求

《广雅·释水》有释:“海者,晦也。”庄子也曾在《庄子?外篇?秋水》中籍海神北海若之口论及:“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浩渺昏蒙、不得其详应该是古人对海洋的初印象。

柏拉图在《对话录》中曾经描述了一个神奇的国度——亚特兰蒂斯,它的创建者是海神波赛冬,建筑由一系列浮于海上的同心圆连接成,互相用舰只分隔开。亚特兰蒂斯人把光线作为动力能源,可以飞行,也可以使人体再生以及返老还童。后来他们因为日趋堕落而遭到众神之首宙斯的惩罚,终被大海吞没。

中国先秦时期,一本包罗万象的奇书《山海经》出现了,对于书中的内容,多数人的选择和司马迁一样“余不敢言之也。”但如果仅从神话的角度进行选择性审视应该还是可以的,有如“明组邑居海中,逢莱山在海中,大人之市在海中”等话语。

此外,与亚特兰蒂斯相类似的还有海上五山的传说: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以为邻居焉。其上台观皆金玉,其上禽兽皆纯缟。珠玕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不可数焉。(《列子?汤问》)因为五山之根没有连著,常随潮波颠簸,天帝就用了十五只巨鳌稳稳地顶着。后来巨鳌被龙伯之国的巨人钓走了六个,于是岱舆、员峤二山便漂到了北极,沉入海底,上面的“仙

圣播迁者巨亿计”。

海上仙山的传说,在古代中国触发了两种行为:一是泛海求仙,一是向海浩叹。前者有秦皇汉武,后者如曹植、郭璞、李白、白居易。前者是专制权力的意志表达,后者是基于人生命运和浩浩自然的感喟。

秦始皇派出了徐福以及数千童男童女,汉武帝派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均无果而终。曹植歌吟:“远游临四海,俯仰观洪波。大鱼若曲陵,乘浪相缀过。灵鳌戴方丈,神岳俨嵫峨。仙人翔其隅。玉女戏其阿。”郭璞还在震撼:“吞舟涌海底,离浪秘蓬莱。神仙捧蠢出,毽觅金锻裔。”白居易郁郁浅唱:“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李白则稍显失望:“登高丘,望远海。六鳌骨已霜,三山流安在。扶桑半摧折,白日沈光彩。银台金阙如梦中,秦皇汉武空相待。”

且语“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

信难求,得意了方士,失落了诗人。

四、神性的背后

综上言之,海洋的神性意象至此似乎理应明晰,它至少可以分为两个层面,一是关于海洋作为他者所具有的原生的、永恒的、难以认知的观念;二是海洋成为被赋予超越人类自身能力的神灵的栖息之所。就本质而言,它应是人类在原始或无奈状态下对海洋的隐喻性的记述和尝试性的解释,以及由此而引发的对社会生活的映射或于海洋、命运的感思。

解释、映射和感思,这些判断比较容易理解,但为什么说关于海洋的神话是一种隐喻性的记述呢?

首先不妨澄清一个概念,那就是古代(尤其是史前)人类关于“川”和“海”的一体性观念。在古希腊,作为水神的欧申纳斯(Oceanus)生育了地球上所有的河流及三千海洋女仙。在中国,《礼记·学记》中亦有记载“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所以,“川”是“海”之源,“海”是“川”之向,两者是一体的,统一于“水”。

确立了这个前提性概念,我们再重新审视一个个案——共工传说:作为水神的共工,在颛顼治世的时代反叛,但被颛顼击败,共工怒而头撞支撑世界的支柱不周山,造成世界向东南倾斜。之后共工仍不断地作乱,最后被禹杀死。

而神话所隐喻的应该是这样一个事实:在颛顼时代,洪水暴发,人们堵挡住了洪水,使其在不周山的地方入川,向东南流去。后来还多次出现过洪水,大禹最终治水成功。

与之相关的还有精卫填海:

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名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漳水出焉,东流注于河。(《山海经·北山经》)

发鸠山,即是不周山,位于山西省长治市长子县城西,中华始祖炎帝神农氏就在这里试验种五谷,教民农耕。如果再联系到远古时期的洪水治理,精卫填海所描述的事实即可昭然若揭。

若此,是否可以说海洋神性意象的背后即是事实?

是,但又不仅仅是。

神话不是一个单纯的幻象的世界,更不是对曾经事实的故意遮蔽。恩斯特·卡西尔在《语言与神话》中说:“对于原始意识来说,它们呈现着存在的整体性。概念的神话形式不是某种叠加在经验存在的某些确定成分之上的东西;相反,原初的‘经验’本身即浸泡在神话的意象之中,并为神话氛围所笼罩。”依此推之,人类的全部知识和全部文化,从根本上说并不是建立在逻辑概念和逻辑思维的基础之上,而是建立在隐喻思维这种“先于逻辑的(prelogical)概念和表达方式”之上。

所以,面对神话,人要怀有敬意;而走入海洋的神性意象,则更需要我们对其叙事的形式和内在结构倾心感悟。毕竟在“理性”之外,还有着“非理性”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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