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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哲学家的哲学人生

一个哲学家的哲学人生[独家策划]
孙江永 约6060字
据说,大学里曾流传一句话:“男生不可不读王小波,女生不可不读周国平。”我是不太赞同这种观点的,且不说文学旨趣不可简单以性别来划分,王小波与周国平,狂放不羁与平静深邃,都是需要读者在一定的岁月磨砺和生活积淀之后,才能真正读懂的。而男生与女生,都太年轻。
对于教育工作者来说。不管年轻与否,都以传道授业解惑为己任,讲台上一站,谈经论道,挥斥方道,总有几分成熟的老夫子气质。然而医者难自医,教者难自教,枯燥繁重的教学之余,身心俱疲,需要智慧的引领与心灵的洗涤。那么,在一个难得的假日的午后,啜香茗一盅,偷半日之闲,手头捧着的,缺不了一本周国平的哲思散文。
强调审美性和娱乐性,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散文创作的一大特点,散文创作适应了日益商品化的社会的文化需求。而周国平却不肯随波逐流:“如果有求必应,我必完蛋无疑。”在思索与安静已成为奢侈品的浮躁的年代里,周国平仍愿停下来,细细感受生命中的轻与重,关注永恒里的生与死,永远以智者的孤独与平静,跋涉于思想的坎途上。
读周国平的散文,如饮酽茶,是需要一定的功夫的。净手焚香,慢沏细品,于字里行间总结出三个词来,可概括周文之“味”。但在解读这三个关键词之前,不能不提到印证他哲学思想的两本重要著作:《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和《岁月与性情》。
周国平的《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从女儿妞妞降生写起,到女儿病逝终结。在《妞妞》中,周国平首先是一个父亲,然后才是一个散文家,一个哲学家,他说,只要他的女儿活着,随便什么哲学死去都好。女儿的诞生与死亡带给作者的不仅仅是投入地做了一回父亲,更使他能够以一个父亲的眼光,跳出世俗的圈子,以一个哲学家和思想者的目光,冷静地审视着人世间的一切和生命的诞生与消亡相关的过程,理性而睿智地辨析了人生的意义和情爱的真谛,倾诉了身为父亲的满腔哀情与愁肠,充满了对生命的悲欢离合的哲学思考。周国平在《妞妞》新版自序中说:“我还想说:虽然我所遭遇的苦难是特殊的,但是,人生在世,苦难是寻常事,无人能担保自己幸免,区别只在于形式。我相信,在苦难中,一个人能够更深地体悟人生的某些真相,而这也许是本书的另一个价值。我从来不是超然的哲人,相反,永远是带着血肉之躯承受和思考苦难的。置身于一个具体的苦难中,我身上的人性的弱点也一定会暴露出来,盲目、恐惧、软弱、自私等等其实是凡

俗之人的苦难的组成部分,我对此毫不避讳。”于苦难中形成的人生哲学,深化了周国平的思想,净化了他的灵魂,充实了他的人生智慧,造就了他对人生和生命的一种近似迷惑、欢愉、幸福而又痛苦的感悟,也造就了他这部摧人肺腑的《妞妞》。
《岁月与性情》是周国平继《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以后推出的第二部纪实文学作品,更是作者一生中唯一一部“心灵自传”,首次极其真实、详尽地袒露了自己的成长岁月,在平淡中尽显执著和超脱。作者叙述了在一个思想贫乏的时代,始终没有丧失对生活的理想,或者说不论个人命运发生多少艰难和不幸,他都坚持淡泊与执著相结合的人生经历。一个智者的心态是随遇而安,同时又对机遇的把握采取敏感和机警的洞察。总是怀疑和反省、回忆与对比发生在短暂人生中的故事转折之间,它影响着周国平每一次人生选择。也正是这种选择的困惑、矛盾与挣扎成就了这位诗哲式的散文家。
所以,这两本书是周国平人生际遇的真实描摹,是对周国平人生哲学的最好印证与诠释,他的哲理美文不论写作早晚,大都是在此人生感悟的基础上自然生发而出的。如妞妞诞生于1990年4月20日,周国平那年45岁,中年得女,可谓至喜;女儿不治,可谓至悲。而他写《悲观·执著·超脱》是1990年10月,正是妞妞健康恶化的时候。大喜大悲之中成就了周国平的人生哲学。下面具体解读贯穿周国平哲学人生的三个厚重的关键词。
一、悲观
“我相信一切深刻的灵魂都蕴藏着悲观。”
智者的悲观不是失落。在《何尝失落》中,周国平说道:“我所说的智者,是指那样一种知识分子,他们与时代潮流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不看重事功,而是始终不渝地思考人类精神生活的基本问题,关注着人类生活的基本走向。他们在寂寞中守护圣杯。使之不被汹涌的世俗潮流淹没。我相信,这样的人的存在本身就会对社会进程发生有益的制衡作用。智者是不会有失落感的。”
在1988年,周国平这样简述自己的经历:“生于上海,先后就学于上海的紫金小学、成都中学、上海中学和北京的北京大学。顺顺当当读到大学四年级,‘文革’惊破了我的学者梦。不过,不怎么遗憾。分配到广西深山中一个小县,在那里混了十年日子。然后再考回北京,一晃又是十年,至今仍是个未毕业的在职研究生和卑微的助理研究员。不过,也不怎么遗憾。”周国平历尽坎坷。饱经沧桑,但他的悲观不是怨天尤人式的自艾自怨,而是对于精神、时代、社会的大悲悯。
在《探究存在之谜》、《尼采与现代人的精神危机》、

《消费=享受?》、《何尝失落》、《救世和自救》、《寻求智慧的人生》等作品中,周国平曾多次表达过自己对这个“美从艺术中退出。爱从婚姻中退出,艺术从殿堂中退出”的时代的思考。在周国平看来,当今时代是一个没有信仰的时代。西方人自尼采的“上帝死了”之说以后,信仰彻底崩溃,而中国人在经过“文革”之后,也面临着信仰的危机。物欲横流的商业化社会不可避免地导致人精神的平庸化,“一切精神价值都缩减为实用价值,永恒的怀念和追求缩减为当下的官能享受”,对现代人的精神状态的深切忧虑使周国平拿起笔,“用真理和谎言救助自己”,“与自己在人世间的遭遇保持一个距离”,以此坚守自己的精神园地。
二、执著
“我们不妨眷恋生命,执著人生,但同时也要像蒙田说的那样,收拾好行装,随时准备和人生告别。人世再深,也不忘它的限度。这样一种执著有悲观垫底,就不会走向贪婪。有悲观垫底的执著,实际上是一种超脱。”
周国平以其生命体验孜孜不倦地咀嚼着人生问题,而这些问题宛如诱惑和昭示,引导着他在创作的路上执著地走下去。在《平静的心》、《南游印象》、《在义与利之外》、《困惑与坦然》、《人生贵在行胸臆》等作品中,周国平多次表达出自己不为“义”所奉献,不为“利”所诱惑,凭自己的真性情去行胸臆的审美的人生态度。在他看来,审美的人生态度是一种不同于“义”和“利”的“情”的人生态度。“义”所代表的是一种伦理的人生态度,它讲求奉献;“利”所代表的是一种功利的人生态度,它诱人占有;而生命的意义并不在于奉献或占有,而在于创造,因为创造就是人的真性情的积极展开,是人在实现其本质力量时所获得的情感满足。
正是这种审美的人生态度,使得周国平淡泊名利,拒绝一切的外界诱惑,永远保持一颗“平静的心”。在《平静的心》中,他从容而恳切地写道:“自豪我赞成,一个民
族,一个人,终归是活比呆好,富比穷好……共勉却不敢,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非其材。我对经商既无兴趣,也无能力。我认定我去经商必定如赵人学步,两头落空,一事无成。我的天性——至少由习惯造成的第二天性——使我活不起来,从而也富不起来,只宜继续做一个书呆子和穷书生……我的心是平静的。”
他甘愿淡泊,甘愿安静,也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做到执著,才能对不同生存状态的人投以欣赏的目光,不会像某一种人“看见别人弃学从商就愤愤不平,痛斥世道人心,自己尽管还做着学问,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从他的愤懑和委屈

,可见做学问并不符合他的天性,那么,何必露出一副只身为文化殉难的悲剧面孔呢?”他喜欢孤独和独处,躲避喧嚣与热闹,“凡人群聚集之处,必有孤独。我怀着我的孤独,离开人群,来到郊外。我的孤独带着如此浓烈的爱意,爱着田野的花朵、小草、树林和河流”。他并不因为孤独而无聊,因为他觉得“孤独者自足”,而“一个精神自足的人是决不会羡慕别人的好运气的”:他也不会因为独处而空虚。因为独处的时候他“有许多事可做:读书、写作、回忆、遐想、沉思,等等”,而做着这些事的时候他“相当投入,乐在其中,内心很充实”。他向往回归简单的生活,远离忙碌和热闹。在他笔下,生活是简单的、自然的、淳朴的。他“希望在离城市很远的地方有一间自己的屋子,里面只摆几件必要的家具,绝对不装电话,除了少数很亲密又很知趣的朋友外,也不给人留地址,我要在那里重新学会过简单的生活”。正如孔子所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三、超脱
“我心中有悲观,也有执著。我愈执著,就愈悲观,愈悲观,就愈无法执著,陷入了二律悖反。我干脆把自己分裂为二,看透那个执著的我是非我,任他去执著。执著没有悲观牵肘,便可放手执著。悲观扬弃执著,也就成了超脱。不仅把财产、权力、名声之类看作身外之物,而且把这个终有一死的‘我’也看作身外之物,如此才有真正的超脱。”
并不是每个作家都能超脱世俗与自我,从生命角度去思考人、人类和整个世界。在一个文化精神生活日益平庸化的年代里,能够始终不渝地坚持这种思考是难能可贵的,因为他们不仅要面对整个人类,而且要品尝孤独、与时代潮流保持适当距离。周国平的所有创作与思考,几乎都围绕着带有终极性的人生关怀。人生的短暂和宇宙的永恒,成为他苦苦思考的中心问题。这些思索在《探究存在之谜》、《每个人都是一个宇宙》、《自我二重奏》、《从生存到存在的途中》、《生命的苦恼和创造的欢欣》、《永远未完成》、《思考死:有意义的徒劳》等作品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现。在他看来,人生所有的追求、困惑、智慧、欢乐和痛苦都离不开“只有一个人生”这个大前提。正因如此,一切的爱和激情、冒险和悲剧、欢乐和痛苦才随之而来;“生命的一次性”赋予了生命魅力。他认准了这个问题,并在此前提下,对“生与死”、“爱与孤独”、“幸福和痛苦”、“自然和生命”等人类永恒的问题进行了苦苦冥思,并在此中“寻求智慧的人生”。周国平钟爱思考死亡。他对死

亡的思考别具一番意义。他承认“迄今为止的任何劝说似乎都无效,我仍然不承认死是一件合理的事”,他要“变换一下思路,看看永生是否值得向往”。他假设了永生以后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之后认为,“没有死,就没有爱和激情,没有冒险和悲剧,没有欢乐和痛苦,没有生命的魅力,总之,没有死,就没有生的意义”。对死亡的思考与参破,使周国平更加珍惜生命,执着生命,超脱生命。周国平人生中的所有思考和追求都离不开“生命的一次性”这个前提。那些虚浮的名利的东西因为生命的一次性而不再重要。“人生贵在行胸臆”,周国平的散文直接切入“生与死”、“爱与孤独”、“存在与虚无”等等带有人类终极意义的问题,其思考往往体现出多角度性和辩证性,并因此使他具备了从容的态度和豁达的胸怀,也使读者在阅读其作品时获得了同样的超脱和从容。
悲观,执著,超脱,彼此排斥而又互相联系,在大多数人的身上复杂而又密切地形成一个整体。“事实上,在一个热爱人生而又洞察人生的真相的人心中,悲观、执著、超脱三种因素始终都存在着,没有一种会完全消失,智慧就存在于它们此消彼长的动态平衡之中。我不相信世上有一劳永逸彻悟人生的‘无上觉者’,如果有,他也业已涅槃成佛,不再属于这个活人的世界了。”
正是如此,周国平永远保持低调,没有好为人师的说教,也没有故弄玄虚的炫耀,他只是安静地漫步于你的身旁,低吟浅唱一些不为俗人关注的话语,“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理论建树和学术成就。我的家园在理论和学术之外。如果说我的作品尚可一读,那只是因为我在其中说了一些关于人生的真话。”
面对这样一位平和的智者,你无须上前搭讪,无须仰视他的身影。你所要做的,是在这一刻,保持一份不被打扰的宁静与清醒,让灵魂在场,让欲望缺席。然后,合上书本,闭目冥思,试问自己是否超脱。
精彩语录:
▲哲学的本意是爱智慧,爱智慧甚于爱一切,包括甚于爱生命。
▲每人都是一个神,然后才有奥林匹斯神界的欢聚。
▲萧伯纳说:“人生有两大悲剧。一是没有得到心爱的东西,另一是得到了你心爱的东西。”但仔细玩味,发现这话的立足点仍是占有,所以才会有占有欲未得满足的痛苦和已得满足的无聊这双重悲剧。如果把立足点移到创造上,以审美的眼光看人生。我们岂不可以反其意而说:人生有两大快乐,一是没有得到你心爱的东西,于是你可以去寻求和创造;另一是得到了你心爱的东西,于是你可以去品味和体验?
▲艺术境界和魔术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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